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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皖的博客

倾听。入戏。吹牛皮。扯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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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
李皖  

职业报人, 业余写作。著有《回到歌唱》《听者有心》《民谣流域》《倾听就是歌唱》《我听到了幸福》《五年顺流而下》《人间、地狱和天堂之歌》《多少次散场,忘记了忧伤——六十年三地歌》《暗处低吟》《亮处说话》《娱死记》《锦瑟无端》等书。在《读书》杂志开有专栏。曾任华语音乐传媒大奖第二、三、四届评审团主席。另编纂有万里茶道著作《重走中俄万里茶道》《俄罗斯的中国茶时代》。商业用途转载, 须先征得同意。非商业用途自便, 惟请注明作者和原文链接。我的邮箱: lwan艾特vip.sohu.com

草东有多厉害  

2017-11-25 17:51:58|  分类: 默认分类 |  标签: |举报 |字号 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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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东有多厉害 - 李皖 - 李皖的博客
 



一个唱着“杀了它/顺便杀了我”的乐队,唱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杀的那个“它”,指的是什么?
紧接着这句话,这乐队又不依不饶地唱:拜托你了,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是在一首叫“情歌”的歌曲里,台湾乐队“草东没有派对”唱了这些话。好像这是情歌,这些话是情话。
这些话唱得软弱,又深情;低声下气,又霸道;歌唱者和乐队加大了音量,最后竟是气势磅礴。



《情歌》是在解说一个无法解脱的梦。要杀的“它”,就是指这梦境。这梦境邪念太深,感染太重,梦醒了“那挫折和恐惧依旧”。所以这做梦的人,哀求爱人“杀了我”。
什么梦这么凶?做梦的人提示了个大概:“我把故乡给卖了/爱人给骗了”。
做梦的人,显然并非奸佞小人,从头到尾看去,都是一个无比认真的、持守的、笃诚的人。
这是去年台湾最猛的一首歌。



“草东没有派对”首张专辑《丑奴儿》,得循环起来听。循环起来,那些不明白的意思,会变得明白。
熟悉古典诗词的人知道,“丑奴儿”是唐宋词里一个词牌,但用在这里,意不在词牌,而就是它字面上的三个字:丑、奴、儿。我想,这是乐队对自己人生的自认,也是对他们所处的时代的一个指认。
专辑中有一首歌,就叫做“丑”:

我试过握着她的手
却还是一样寂寞
从没想过
原来自己那么丑陋

我说得像切身之痛
却一直在退缩
从没想过
原来自己那么丑陋

他们觉得自己丑陋。丑陋,重点不在样貌,而在这灵魂的质地。生于此间,世事和人心无可挽回地变坏、丑陋,自己也是丑陋的,内外本来就一体。这指认的厉害之处在于:这丑陋我看见了,我说出来了,我厌恶了,也决定跟它一刀两断了,但这也并非拯救,并非真的有什么希望——“我说得像切身之痛/却一直在退缩”。在自贱着,在呐喊着,却仍在堕落下去。甚至这自贱、呐喊的姿态最丑陋,我的丑陋比我已经意识到的丑陋更丑陋,这个困境其实是这一个人生无法破解的。这是一个没有任何解脱希望的境地,无路可逃,末路只有地狱。
“杀了它/顺便杀了我”,说的也是这个:要杀这丑陋,要杀这丑陋的环境,要杀这个要杀这丑陋的我,无此,不足以解除这噩梦。



《烂泥》继续在画同一幅画像,摹画这不可思议的吊诡处境:“多么美丽的一颗心/怎么会变成了一滩烂泥/多么单纯的一首诗/怎么会都变成了讽刺/多么干净的一幅画/怎么会充满了悲伤/多么天真的一句话/怎么会像噩梦一样”?
噢,我们是一滩烂泥,一滩烂泥!
这烂泥们看到这样的人生图景:“我想要说的 前人们都说过了/我想要做的 有钱人都做过了/我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们虚构的”。
1986年,我在20岁时,曾想过同样的事。当时只觉得这人生不值得过,后面的人再怎么都是在重蹈故人,没什么意思。不仅这一生是一眼看穿的,连这人类都是一眼看穿的。“草东没有派对”的看法,有一点点不一样,他们强调的是我想要做的“有钱人”都做过了。这是时代特色,一个物质的、物欲的大时代,富裕让一切变了味儿,金钱的压迫,发出了让人堕落、想死的声音。



对物欲下“丑”的厌弃,在“买”“卖”这两个字的反复出现,集中体现出来。“草东没有派对”所发现的最恶作的事,大都脱不了“买”“卖”,和跟这两样相关联的一个行为,“骗”。
不过,发现和厌弃这,不算什么。厉害的也不是这个。相反, 对“买”“卖”,商品交换行为的过分敏感和恶感,是青春期的洁癖和幼稚病。
厉害的是发现那吊诡本身,看到那无处可逃,看到自己的罪恶、荒唐、无聊、虚幻的本质。这是《丑奴儿》专辑一唱再唱的:

所谓的过生活 一辈子他都在躲
一直在躲 没有出口
又忍着失望的不解的痛恨的
又只用空瓶把今天砸碎
然后又哭着对离开了自己的影子道歉
别气了没有谁再跟你作对
别哭了没有谁会心碎
没有勇敢的人
——《勇敢的人》

大风吹着谁 谁就倒楣
每个人都想当鬼
都一样的下贱
——《大风吹》

歌唱着一种没有深度的语言
试着跟着这些虚伪一起改变
你笑着说我所拥有的一切 也都是虚伪
你笑着说我所有的谎言 活不过明天
——《艾玛》

我们义无反顾地试着后悔
我们声嘶力竭地假装呐喊
我们万分惋惜地浪费着
用尽一切换来的纸张
——《我们》

我听见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 美好结局
却没能成为自己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山里走去
他明白 他明白 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山海》



“草东”有一个批判的立足点,这立足点就是少年。这很强大。但少年终被打垮,甚至不是被成长和生活打垮。这更强大。比之前我们听到的少年之歌强大。
少年那么渴望着、努力着、坚持着,却终于,还是没有成为想成为的自己。
于是他转身向山里走去。
于是他转身向大海走去。
这是一种诗意的表述。
联想着“杀了它/顺便杀了我”的决绝,这少年转身向大海走去,是要去蹈海么?看着不像,因为他也向“山里”走去。
我宁愿相信,这里还有一抹亮色。他向着荒野走去,向着“野人”去求生,或是一种获得自救的可能。



流行音乐的主体是青少年音乐。不管你喜不喜欢、乐不乐意,最有力量的流行音乐,一向都是要实现大众化,表达青少年心声,对孩儿们起到启示作用。在流行音乐中,找到深刻不难,难的是找到深刻的青少年音乐。
“草东没有派对”是深刻的青少年音乐。它表达的是青少年的想法,有与低龄人群声息相通的气口。它在说一个年轻的老话题:不愿长大,不愿与“过生活”沆瀣一气,不愿跟你们成年人玩儿,明晓得躲也躲不过。这种论调,在20、21世纪的人类说了50多年了,几乎已经是定式。但“草东”在自我暴露这少年的不堪,再无一丁点少年的骄傲,这种无情和深刻,不常见。
在说着这些的时候,“草东”有一种特别的神态和语气:笑着,哭着,软弱着,暴怒着。一会儿抹抹泪,一会儿把鼻涕甩掉,把自己也甩掉,甩进这无足轻重的生活的泥尘里。有时候,他们有一种完全是顽童式的优越感,像得到“史密斯”“耶稣玛丽链”于欧亚大陆彼端的真传,发着校园里坏孩子的恶意的嘲笑。广受赞誉的《大风吹》,描述的情景是非常低龄化的,口吻极为孩子气,像小学生之间的对话:

哭啊 喊啊 叫你妈妈带你去买玩具啊
快 快拿到学校炫耀吧 孩子 交点朋友吧
哎呀呀 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那东西我们早就不屑啦 哈哈哈

而他们似乎在表白自己不俗志向的歌曲,我感受着,场景就像革命情侣画面,只不过这是发生在一个到处都是消费和玩闹的时代,而革命情侣,不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孩子,冲着全世界翻白眼,一边谈情说爱,一边彼此互拍:

她说 去你妈的花海
我说 你这么说好帅
她说 要把它们都打败
我说 我会一直都在
我会一直都在
——《在》



话说眼下这世界,是个说什么都没意思的世界,似乎什么批判都失效了,不管多准的针,都刺不出血来。尤其对歌唱、对摇滚乐而言,说不出话来。歌唱是一种非凡的状态,代表着情感的最高水平;摇滚乐是一种犀利的批判,代表着觉识最深刻的一面。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当得上非凡,值得人们用至高的情感、用深刻的觉识去咏叹、去批判。严肃而深刻的东西,似乎早已经被时代瓦解掉。而“草东”出人意料地,讲出了什么,代表着严肃,并极为自然地进入到了情感的极致状态。
他糟痞自己说,你那廉价的眼泪就别挂在嘴边啦,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不改变。(《勇敢的人》)
他埋汰大家说,看,周围都是一片他多爱她、她多爱他的情歌,都是一片一样快死心、一样烂的剧情,但大家都还是期待着,她嘴里那句我爱你。(《在》)
他指认眼下这个现实:请别举起手枪,这里没有反抗的人;不用再围墙,这里没有反抗的人。(《勇敢的人》)
这些,仍然可以说是深刻的。在大家都脱靶的时候,“草东”这样击中了靶心,写出了2010年代摇滚乐的有效内容。



杀,杀,杀,杀,杀。
死,死,死,死,死。
“草东”似乎喜欢这个表达,喜欢这两个字。至少有两首歌,上十处,直接用这两个字嗨唱。
充满了戾气。
周围也充满了戾气。
这么狠的字,好像是非用不可,无此不足以表达。这张专辑中,“它”被杀了,“我”被杀了,“爱人们”被杀了;还有一个东西,想杀,却杀不掉——“鬼”。“我躲在夜里取笑着黑/因为没有人能杀死鬼”(《鬼》)。
《大风吹》那首歌,想必你还记得,“草东”说:“每个人都想当鬼”。



歌曲的表义,通过歌词。但歌曲最厉害的表义,是声音。最厉害的歌手,会创造独有的声音。最厉害的歌手之中最厉害的,会创造一种能指认时代的独有的声音。
崔健创造过一种声音,一种很憋的、挣脱的,如万马齐喑中乌骓嘶鸣的声音。
麦当娜创造过一种声音,像个处女的、物质女郎的声音。
时代因此曾被他们定义。
现在,“草东没有派对”也试图在创造一种声音,柔弱又暴戾的声音,像一只即将被虐杀的小白兔。叙述的时候,它是低声低气的喃喃,像是心里说话,相伴着,吉他嘈嘈切切像是在思索。但是转眼之间,歌声变成了绝望的大爆发,哀嚎、嘶吼平地而起,爆发成一片无望的火海,伴随着失真吉他的巨大噪声,千千万万无望的鬼复活。


十一

“草东没有派对”是主唱巫堵、吉他手筑筑、贝斯手世暄、鼓手凡凡。主唱和吉他手土生土长于台北阳明山,那里有一条草东街,人烟稀少,长满了荒草,是少年们快意玩耍的所在。后来,几个朋友成立乐队,“草东街派对”便成为队名。之后乐队人员变动,念及草东街的派对总有曲终人散时,于是队名改成了“草东没有派对”,仿佛这样,就有了咒语,不再惧怕人事的流转。 


2017年5月15日星期一


首刊于《读书》杂志2017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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